“霖老師,把這張表填了。”初春的早晨,世霖剛進學校的辦公室,校長就笑呵呵地對他說。世霖接過表,見是一張入學審批表。

    “昨天公社召開校長會,選送教師到市師範學校進修,我推薦了你,公社領導同意了。”稍停了停校長又說,“填完,今天就送公社去,課你就不用上了。”

    世霖借了輛自行車,把表送到公社文教組。負責人告訴他,這張表今天就得報縣教育局去,過幾天就開學。他還得知這次是培訓音樂教師,全公社只兩個名額,另一個是中心校的音樂教師,他能夠被選上,實在是學校領導力推的結果。

    入夜,世霖和汪羣躺在炕上。

    “我最近要到市師範學校培訓去了,全公社兩個人,有我一個。”世霖側向汪羣一邊,手搭在她的胸前。

    “啊,多長時間?”

    “半年。”

    “這麼長時間啊,那我咋辦?”

    “你就自己在家唄!”

    “我纔不呢,看你媽那樣,就像電影裏的地主婆,這也不是那也不對的,你看人家的婆婆都變子法的體貼、關心兒媳婦,可你媽——”

    “她就那樣,別跟她計較。”

    “誰跟她計較了,要計較,還不整天干仗啊!”

    “還是我媳婦兒懂事理!”

    “你家太差了,連一分錢的零花都沒有,每次做飯你媽就讓做那點兒,我都得挨一半餓,你走我也走,我回我媽家去。”

    “行!真是讓你受委屈了,回你媽家還能喫頓飽飯。”

    汪羣的頭埋在世霖懷裏,世霖趁勢抱緊了她。

    屋裏靜靜地,淡淡的月光灑在被褥上,世霖蠕動身體,被褥輕輕作響……

    市師範學校是市屬中等師範學校。文化前,每年都向社會輸送畢業人才。文化以來,一直沒有招收學生。近幾年,爲了提高師資水平,舉辦了各種培訓班。有一年期的,半年期的。世霖參加的這期是半年期的,在這半年時間裏,要系統學習以前教學中的音樂基礎知識,適應中小學音樂課教學的需要。

    世霖又象學生那樣在學校裏學習了。每天的視唱、練耳、聲樂、樂理、鋼琴等專業課,使他愉悅,使他陶醉。對於他這個有音樂基礎和天分的人,學習是比較輕鬆的,音樂素質提高得也很快。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學生時代,在繼續着他爲之追求而今天才如願的學習生活。

    自開學到現在已有兩個多月了,他完全融入在音樂的殿堂裏,他要利用這暫短的學習時間,學到更多的知識。他忘記了一切,忘記了在孃家的妻子。

    自習課,世霖在二樓鋼琴室彈着練習曲。傳達室工友忽然闖進教室,“誰叫世霖?啊,誰是世霖!”他在大聲地喊,喊聲壓過了叮咚的琴聲。

    “我是。”世霖停下彈鋼琴的手,慢慢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快!去接電話。”工友焦急地催着。

    誰來電話呢?沒有誰會給我打電話呀?他想,疾步下了樓,來到傳達室。

    “喂,我是世霖,您是——啊,是爸呀,您咋來電話了?”世霖聽出了岳父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我在市醫院,汪羣病了,在這住院,你快來吧。

    “啊?有病了,什麼病?”

    “你來再說吧。”

    世霖放下電話,妻子的形象浮現在眼前。她怎麼能病了呢?到市裏醫院住院,一定很嚴重。

    世霖向老師請了假,不顧一切地向醫院跑去。

    醫院距學校四、五里路,不一會兒功夫,他便跑到醫院。

    市第一醫院,是全市最大的醫院,兩棟三層樓房,前樓是門診樓,後樓是住院部,中間由走廊相連。他跑進門診樓,穿過走廊來到住院部。岳父站在住院部的大廳裏,岳母坐在大廳的條椅上,眼睛紅紅的,顯然已哭過了,此時見女婿來到,眼眶裏又涌出淚水。“快去看看吧。”她指了指右側的病房。

    躺在病牀上的汪羣,眼睛緊閉着,臉色慘白,吊瓶裏的藥液一滴滴地輸進她的身體裏。

    “汪羣,汪羣,我來了。”他彎下身子輕輕地說。

    妻子沒有睜開眼睛,也沒有動一下,好象睡熟了一樣。

    他慢慢站直身子,看着跟在身後的岳父、岳母,“媽,咋病成這樣,什麼病啊?”岳母的嘴角抽動了幾下,轉身出了病房,世霖立即跟了出去。岳母哽咽着,斷斷續續地述說了事情的經過。

    原來,他上學後不久,汪羣便出現妊娠反應。喫什麼吐什麼,後來就不喫不喝了。她以爲這是正常反應,挺一挺就會過去。可是一個多月了,一直不見好轉,後來竟發高燒,咳痰帶血。幸虧她姥姥來串門發現她的反應與別人不一樣,才找大隊醫生來看,醫生說不是正常妊娠,讓趕緊去醫院檢查,這纔來醫院。

    “大夫說是葡萄胎,已經來晚了,隨時都有生命危險。”岳父說。岳母放聲哭了起來,“我那女兒呀,你有個好歹,媽也不活了——”

    世霖聽了岳母的敘述,揪心的痛。他想起自己的親生母親就是在月子裏去世的,難道這悲劇要在妻子的身上重演嗎?他找不出任何安慰岳母的語言,靜靜地走進病房,站在妻子的病牀前,看到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妻子,淚水悄然無聲地涌了出來。

    醫生拿着一個紙單來到病房,對岳父、岳母說,“她是惡性葡萄胎,我們這兒治不了,你們必須轉院,轉到望陽醫大,這是轉診單,你們馬上走吧,爭取時間。”

    世霖知道了妻子病情的嚴重,向學校打了電話,請了假,然後與岳父、岳母一起乘火車向望陽趕去。

    望陽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是全國著名的婦產科醫院,坐落在望陽市三好街南湖公園附近。

    門診室裏,女醫生看了市裏的轉診單,又詢問了病情,開出了幾張化驗單。妻子不能走路,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,她仍閉着雙眼,任岳父揹着樓上樓下地跑。

    一陣檢查之後,醫生果斷地作出病情診斷:“惡性葡萄胎,已轉移到肺部”。

    “有危險嗎?”世霖迫不及待地問。

    “生命危險暫時沒有,但她的身體太虛弱了。”醫生嚴肅地說。停了一下,醫生又安慰道,“放心吧,我們醫院是非常正規的醫院,我們會全力以赴救死扶傷的,你們馬上辦理住院手續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醫生。”

    世霖接過岳父遞過來的錢,爲妻子辦理了住院手續。

    汪羣住到了住院部的三樓第七病房。病房裏擺放着四張病牀,汪羣在靠門的病牀,其餘病牀上已經有病人住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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