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6號紅星拖拉機離開馬頭關，何剛雙手穩穩操控身下滿載貨物的拖拉機，行駛於新延馬公路未鋪裝路段，車身略微顛簸，不過處在承受範圍之內，這趟運輸任務目的地是榆林三岔灣，將礦粉送到鋼鐵廠，全程耗時大約二十個小時。
很累，但他很享受。
作爲根據地爲數不多的正式拖拉機手，何剛現如今去到任何一個地方，都會吸引無數戰友和老百姓豔羨的目光，極其風光，不得不說這種感覺實在太過美妙。
除了風光之外，最重要的是，他拉了整整七噸原料。
七噸，這是一個放在幾天前完全無法想象的數字。
以前拉七噸東西，馬車需要十四輛，牛車需要十輛，費時費力不說，有時候牛馬還會生病，極其麻煩。
然而，現在只要一臺加油就能跑的拖拉機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運行，人歇車不能停。
這就是畜力與動力機械之間的差距。
何剛深知紅星拖拉機的意義，更明白身下這臺拖拉機的珍貴程度，整個根據地擁有正式編號的拖拉機還不到十五臺，並且產量非常稀少。
他要做的就是保證貨物和拖拉機安全抵達目的地，途中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。
哪怕撞毀一臺紅星拖拉機，這都是當前組織無法承受之痛。
安全至上，拖拉機至上！
根據地範圍內，十數臺紅星拖拉機馳騁於公路之上，不知疲倦般運輸着各個工廠和公路建設工程所需的原料物資，一條新生且充滿活力的拖拉機運輸線悄然誕生。
這條運輸險渺小且危險，卻擁有無限未來。
柳樹溝工業區，兵工廠倉庫。
兩臺紅星拖拉機靜靜停放於此，經過加高欄板的貨箱內部堆積各種武器彈藥，機身編號016和017，旁邊則停放一輛運輸彈藥箱的平板手推車，一個班的戰士正在搬運彈藥，有序裝車。
毫無疑問，這是隔壁拖拉機廠最新下線的兩臺紅星拖拉機，且經過一定程度的合法改裝。
當然，這個年頭既沒有交警逮非法改裝，更沒有運管設立的超限站逮超載。
輕風微扶，天空澄淨且湛藍。
倉庫門前，兩人佇立。
陳康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眸凝視着比以往更加熱鬧的柳樹溝兵工廠，目光深處滿是留戀與不捨，這是他經過幾個月努力最終換來的成果。
今日的柳樹溝兵工廠，遠勝於紅軍任何時期的兵工部門。
“現在榆林那邊的鋼鐵日產量到多少了？”過了良久，陳康終於回過神，深呼吸一口氣，轉頭看向身旁的餘華，詢問道。
兩天時間過去，今日，已然到了離別之時。
沒有鮮花，沒有掌聲，沒有浩浩蕩蕩的送別隊伍，有的只是兩車軍火，外加餘華這位前來送行的友人，作爲軍工局首任局長的陳康，沒有要求這些外物，悄然且放心的卸下了擔子，準備奔赴另外一個波瀾壯闊的舞臺。
這是陳康的命運軌跡。
餘華笑着回答道：“昨天的數據是八噸，今天暫時還不知道。”
“兩天提升三噸，肉眼可見的增漲速度，這就是紅星拖拉機的效果啊……可惜，當初我們沒意識到橡膠的重要性。”陳康點了點頭，心生感慨，言語略微自責和惋惜，若是及早意識到橡膠的重要性進行大量儲備，紅星拖拉機也不會面臨停產的窘境。
根據地工業發展出現問題，這很正常。
一是稀缺技術型人才，二是現代科學技術和工業化的瞭解，以及相關技術儲備完全處於空白狀態，以這樣的基礎條件去搞工業發展，如果不出一點問題，那纔不正常。
餘華的態度非常直白，出現問題，正視直面，絕不逃避，直到徹底解決問題爲止。
根據地工業發展之路，必須一步一個腳印，腳踏實地，積累寶貴的經驗和技術，構建最爲堅實的基礎。
如此，方可在日後規模達到全國範圍的工業化建設道路之上，少走彎路，甚至……不走彎路！
君不見，建國初期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，儘管國家有了大規模蘇援技術支持，但依舊在各種技術領域吃了不少苦頭，甚至出現蘇聯專家撤走之後，各類尖端技術領域瞬間崩潰的情況。
別人的東西，終究是別人的。
唯有經過汗水和付出得來的東西，纔是屬於自己的東西。
技術領域，沒有彎道超車可言，只有日復一日的付出與努力。
“欲戴王冠，必承其重……”陳康聽到這番話，只覺腦海一陣晴天霹靂，渾身微微一震，瞬間愣住。
這是我們前進和變強必須承受的代價……
頃刻間，胸中因爲橡膠問題而產生的悶堵之況消散，一股豪情不由自主萌生，直衝腦海。
過了好幾秒鐘，陳康這纔回過神，轉頭看向餘華，重重地點頭：“你說得對。”
“還有兩個好消息，一是重武器項目已經完成立項和分組，二是從臨汾收購的高品位鐵礦正在送往榆林。”餘華微微眯着眼睛，享受着蒼穹之巔灑下的和煦陽光，話音透出一股獨屬於他的自信：“這種高品質鐵礦將是冶煉重型榴彈炮管的優質原料，不出意外的話，最遲十月份項目就能出成果，我有這個信心。”
聽到這兩個好消息，陳康愣了愣，隨即陷入短暫的沉默，內心情緒複雜，既覺高興和揚眉吐氣，又感無力與消沉，前者來自於重型榴彈炮十月份出成果的消息，後者主要來自於身體本能。
作爲戰士，陳康極爲樂意看到部隊裝備以往想都不敢想的105毫米重型榴彈炮，提升戰鬥力，此等感覺很棒。
但作爲個人，陳康只有一種面對‘別人家孩子’的感覺，不，一種面對來自於人類頂級天才的天賦和智慧雙重碾壓之感……身體的本能，讓他產生無力和消沉等等負面感覺。
爲什麼？
因爲他陳康即便用一輩子時間，也不可能研究出一款重型榴彈炮。
“謝謝，除了謝謝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，一是謝謝你的幫助與付出，二是謝謝你讓我認識到什麼是普通人的努力在天才面前不值一提。”陳康嘴角微微抽搐，連續深呼吸，儘量保持良好心態，看着身側沐浴於陽光之中的餘華，語氣透出一股複雜之意。
(本章完)